悠悠电波一生缘

  走进空勤灶的那一刻,我们所有学员的眼睛都被突然放大,就像被镶进了水晶球,一个个都散发着熠熠的光芒。这是我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情景,偌大的饭堂,整齐地摆放着二十多张方桌,每张方桌上都铺着枣红色的桌布,桌布上面是洁净的玻璃。玻璃上面则是摆放着鲜艳的苹果和香蕉,还有各种我们从来没见过的菜肴。在餐桌中间一个三米多长的条桌上,还摆放着二十多样的糕点,还有用大盆装着的米饭、馒头、面条;有用水壶装着的牛奶、咖啡。整个饭堂,就像是一个盛开着鲜花的花园,氤氲袅袅,香飘四溢。

  “同志们,欢迎来到三团飞行,从今天开始,你们眼前的这些美味佳肴就属于你们的了,这是党和祖国给你们的待遇,也是对你们的希望,希望你们刻苦钻研业务技术,苦练精飞,以优异的成绩圆满毕业,奔赴作战部队,报效祖国。这些佳肴将会伴随你们整个飞行生涯。”这是政委的开场白,而后我们依次坐到了标有我们姓名的餐桌旁。看着眼前这些五颜六色的菜肴,我们虽然早已是垂涎欲滴,可坐好后,却没有人敢动筷子。这些从山沟里出来的孩子,谁见过这样的阵势,谁又见过这样的美味。大虾、肘子、红烧带鱼、油炸鸡腿……

  “别愣着同志们!吃吧!吃饱不想家!”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,响亮而圆润,还带着不可抗拒的磁性。我们所有学员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扫了过去。她正站在饭堂的门口,笑盈盈地看着我们。那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姑娘,高高的个子,窈窕的身姿,一双清澈妩媚的大眼睛。皮肤虽然有点黑,但在红领章的映衬下却显得红润而结实。没想到,在我飞行实习的半年中,却和她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
  她姓汪,是我们学员队的副大队长,又是我们一班的带飞教员。也许我是班长,她很器重我,很看好我这个既憨厚又本分的农民孩子。到三团的第二天她就找我谈心,了解我的家庭和思想,给我信心和鼓励,对我寄托着厚望。但,我却没有给她争气,在她第一次给我们上飞行课时,我就给她丢了脸。她当时讲的是飞机升力的产生。她讲到:“飞机一般是迎着风起飞的,只有迎着风起飞,飞机才能产生足够的升力,才能飞起来。那么咱们现在的机场是东西跑道,刮的是西风,飞机应该向那个方向起飞?哪位同学来回答一下!”整个教室鸦雀无声,她迟疑了一下却突然点了我的名子。我站了起来,脑子一片空白,对她提的问题也是一片模糊。我面红耳赤,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。她也显出一副窘态,一副尴尬的样子。因为我是她的学员,又是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。此时一位学员主动站起来回答了她。我很自卑,很忧郁和不安,感到给教员丢了脸,也给自己丢了人。回到宿舍,我闷闷不乐的坐在床头,我在考虑我的智商,考虑我是不是飞行的料。她穿着一件蓝色的毛衣来到我们宿舍,微笑着坐到我的对面。她说,她不该第一次上课就提问我,让我不要放在心上,一回生二回熟,慢慢都会懂得。她就像一个大姐姐对自己的亲弟弟,语重心长而又委婉温柔。我不敢看她的眼睛,她的眼睛水灵而深邃,似乎一下就能看到你的心灵。后来我才知道,她只有27岁,是一个将军的女儿,还没有结婚,对象是飞行大队的大队长,。

  接下来,学习的是电台的使用,包括发射机和接收机。首先要学会调台,那时的电台既笨重又落后,要用好几个旋钮才能把频率对好,而后再用调谐旋钮把几个旋钮的频率匹配起来,以便使发射机达到最佳发射状态。我们所使用的发射机的调频旋钮距发射天线很近,我第一次上机调台,手就碰到了天线,强大的电流瞬间把的手指烧掉了一层皮。汪教员看在眼里痛在心里,她就握着我的手,手把手地教我们调台的动作和要领,她的手也常常被天线烧灼,常常升起一股股蓝色的烟雾。

  空中通讯员最基础的本领是找调信号,只有在杂乱的信号中找到你所需的信号,才能保证及时地把来自地面或空中的指令抄收下来,翻译出来,传达给机组。在练习找调信号时,我们每人一部接收机,各找各的信号,各抄各的报。当时已是初夏,闷热的教室和焦急的心情往往使我们满头是汗,而汪教员放却弃了女孩的矜持和羞赧,常常戴上耳机,伏在我们的背上,握着我们的手,帮我们找调信号。当她第一次伏在我的背上时,她那丰满的胸脯就抵着我的背,她那清秀的脸颊几乎贴在我的脸上。当时只有二十岁的我就像靠着一团燃烧的火焰,烤得我汗流浃背,可心里却又感到那样温暖,那样甜美,有一种酥麻晕眩的感觉。每每此时,其他班的同学都会投来羡慕的眼神。而汪教员却沉着冷静,一丝不苟的帮我们转动旋钮,让我们听那最佳最清晰的信号。每次在她帮我找调信号时,我都把她想成是大姐姐,是圣洁纯粹像雪莲花一样美丽的大姐姐。

  然而,就是这样一位美丽的大姐姐,在一次飞行中我却又一次的伤害了她。那天的气流真大,我们的飞机就像是漂浮在大浪中的舢板,上下颠簸,左右摇晃,只一会儿功夫,好几个学员都呕吐了起来。而飞机上供学员呕吐的水桶只有一只,我当时的胃里也在翻江倒海,可我想当英雄,想控制着自己坚持到飞机落地。但我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住,突然一股酸腐的东西从胃里冲向嗓门,我没有做任何观察和思考就冲向水桶,张口就喷了出去,谁知汪教员此时也冲向了水桶,她刚低下头向水桶里吐,就被我吐出来的东西喷了满头,她那光洁的秀发上顿时布满了饭渣苦水。看到这样的情景,我当时就跌坐在地板上。汪教员直起了身,厌恶的扫了我一眼,掏出手绢擦着头上、脸上的污秽,其他学员也掏出手绢帮着她擦。而我却像傻子一样怔怔地坐在地上,不知如何是好。飞行结束回到营房,我没有去饭堂,径直回到了宿舍,蒙着被子躺到了床上。我感到没有脸再见汪教员,没有脸再见其他教员和学员。

  中午,她又一次坐在了我的床头,掀开我的被子对我说:“你看,我的头发不是仍然干干净净的,那只是个偶然,谁也不是故意的,吃饭吧,吃完饭还要讲评!”我看了她一眼,只见她的头发还湿着,是刚刚洗过头的样子。我的眼泪顿时涌出了眼眶。她端起饭碗笑笑说:“是军人就应该坚强,男儿有泪不轻弹,你喜欢文学,应该知道这句话的意思,吃吧!”那是一晚鸡蛋面,我接过了碗,和着泪水吃了下去。www.28404.com

  在她带教的半年中,在学员面前,她的脸上天天都是明媚的阳光,喜悦的笑容,即使对学员进行严肃的讲评,她的声音也像涓涓小溪,流水叮咚。尤其是在团里文艺汇演中,我们班的“三句半”获得了一等奖,那是我写的词,我参演的节目。她很高兴,在学员队的大会上对我进行了表扬。那些天,她走着路都在哼着歌。

  然而,这么乐观好强的一个女孩,由于我的笨拙和无能终于把她气哭了。那是在毕业考试时,我竟考了不及格。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结果,我发的三份位置报不知都发给了谁,我们的对空台没有收到我一份报文,如果是发生在部队的作战、演习中,将是一个极大的错误,将会贻误战机,会给部队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。所以,按考试规则,这样的结果属于不及格,甚至毕不了业。这对我来说真是晴天霹雳,这是我的耻辱,是我们班的耻辱,是汪教员的耻辱,甚至是学员大队的耻辱。考试结束后,她回到宿舍掉起了眼泪,她不知该怎样面对领导,面对其他教员,面对他的恋人。而我更是不知所措,想去向她道歉,想去辩解,想求得她的原谅,但面对考试结果,一切都是苍白的。我只有补考,或者是从此离开飞行队伍。我不想放弃飞行事业,不想放弃电台、电波和蔚蓝的天空,也不想放弃空勤灶那些美味佳肴。我去找她求情,她没有说什么,只是擦着眼泪点了点头。

  在补考飞行中,我考了满分。可她却没有看到这样的结果,也没有和我分享这样的喜悦,她去了疗养院,在做健康疗养。直到我们毕业离开三团也没有见到她。到部队后,我们通了几封信,我向她汇报了我到作战部队后的情况,她也一直在鼓励我,祝福我。后来就再也没有和她联系,我知道她又投入到带飞学员的工作中。

  直到现在,已经从飞行部队退休的我还会时常想到她。我曾在日记里写到:电波悠悠//我在这头//你在那头//天空很远//却难隔断//那份情感//只有一百八十天的相处//却给了我//一生的惦念//是感恩//也是情缘。

  

分类:优美散文 | 人气:461 | 时间:2015-11-22 02:34:17 | 发布: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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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标题:悠悠电波一生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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